“我亲眼所见。”杜林右手指天，表示此言非嘘，“莱恩先生几乎没有提到这点，是因为另有隐情。据我所知，他的一位旧情人也在城中，那位女子之前在军校待过，算是他的后辈，但现在已经成了乐园教的一员，所以莱恩先生才不希望我们与教派爆发冲突。”
“有名号有头衔的人不应该死在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教派手中。”菲尼尔走到舷窗前，望着舰首部位已经在调整射角的双联装六寸炮说道，“王国赋予他们的地位是他们通过功勋与鲜血换回来的，就算要剥夺也只有王室能做出判决。”
“我深有同感。”杜林优雅的抚胸致意。
“那之前你开出的条件……”
“当然都作数，如果你的舰队能赶走乐园教的话，我的上任日期也会提前很多。那样一来，你也能尽快分到五分之一的矿石利润。”爵士肯定道。
……
“这帮该死的家伙，简直就是在帮倒忙！”莱恩一脸恼火的回到甲板上，对着面朝大海的卡洁丽娜抱怨道，“你也帮我去说几句啊！难道你就不担心舰队跟乐园教打起来么？”
后者撩起被吹散的发丝，不以为意的回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邪教的情况，你们的冲突与我无关。”
莱恩一时语塞。
他发现自己这个领队做得实在没啥存在感。不过细细回想起来，好像一路上在做决策的人一直是侦探先生，他只是最后表态而已。
莱恩挠了挠头发，绞尽脑汁道，“但乐园教是与邪教徒正面交手的势力，他们手中应该掌握着最多有关邪教的情报。如果对方把我们当作敌人，你岂不是少了一个最主要的情报来源？”
这次卡洁丽娜居然没有拒绝他。
她转过头扫了莱恩一眼，眼神中露出些许意外，“原来你还是在思考的呀。”
“什么意思？我可是一直在想办法！”莱恩蹙起眉头。
“不，没什么。你说得不错，可神机教的祭司并不适合干涉王国舰队司令做出的决定——哪怕这支舰队只有五艘船。”卡洁丽娜遗憾道，“但是你可以得到我的精神支持，从原则上来说，我也不希望双方爆发冲突。”
精神支持有个屁用啊！
莱恩打算再劝上两句时，天空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嗡鸣。
没有海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它听起来更像是某种有规律运行的机械造物。
他抬起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灰蒙蒙的云层中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它似乎正朝舰队方向飞来，而且速度相当之快。
“怎么了？”卡洁丽娜注意到了他的走神。
“看天上，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莱恩低声说道。
女祭司瞧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对方所说的东西。在这十多秒时间里，黑影又变大了许多，已经能隐约分辨出它的轮廓。
这时嗡嗡声已经超过了脚下的海浪，两人还能听到其中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啸音。
那是物体与空气高速摩擦所产生的啸叫。
不光是莱恩和卡洁丽娜，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他们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望向天空。
又过了十秒左右，黑影已经从云层高度跌落到距海面四五百米的高度，同时跟舰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莱恩已经能看到它的全貌——毫无疑问，那绝对是一台人造机器，它有着对称的翅膀和高耸的尾巴，表面的金属外壳被漆成了绿色，有节奏的轰鸣声正是从它的头部传来。
“那是什么！海鸥吗？”水手的感知力远不如莱恩，他们仍在叽叽喳喳讨论着黑影的真面目。
“你见过这么大的海鸥？它少说也有四五米长，就算是白头雕都长不到这个尺寸！”
“不会是海妖吧？我听说它们不光游得快，还能在天上飞。”
“不管它是什么，都给我把火枪拿好！要是它敢靠近碧波号，我们就把它打下来！”水手长指挥道。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海妖？”卡洁丽娜嘀咕道，“旧大陆到辉煌堡的航线不是都运行好几十年了吗？”
莱恩的眼睛却越整越大，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不是什么海妖，那是一架人造机械，而且它的上面还坐着人！”
第225章 澄如明镜
坐着……人？人造的飞行机械？
卡洁丽娜倒是听说过北方学会与格莱克书院在联合研究一种充气飞行器，利用小型化的蒸汽奇构加巨大的蒙皮气囊，来达到浮空飞行的效果。但先不说这玩意究竟造没造出来，其特征也跟眼前的黑影轮廓完全对不上。
下面的人还在惊讶不已，坐在飞机上的法瑞兰就只剩下“啊啊啊啊啊——”的惨叫了。
他发现之前经历的那些压根就是小儿科！
当飞机从两千米高空直冲而下时，气流仿佛变成了一堵坚墙，将他死死限制在狭小的座舱中。耳边除了风的咆哮声以外什么也听不到，几乎垂直于大海的角度让他血液倒流，身体也仿佛失去了重量！
他这半生中确实见多识广。
可见多识广也是有界限的！
法瑞兰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有害怕、有震惊，也有人类对飞翔最为本能的激昂，这一切汇聚在一起，就成了宣泄的嚎叫。
安东尼控制着飞机不断贴近海面，当高度指示计掉到三米百时，他才猛地向后拉杆，让机头从俯冲改为向上抬起。这种巨大的g值改变让他感到大脑缺血，双腿发胀，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畅快！
他在现实中已经五十六岁了，身体的慢性病与心肌萎缩让他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亲自驾驶飞机飞跃西伯利亚冰原，但现在，他又重新找回了过去的感觉，哪怕驾驶的只是一架活塞机，而非年轻时的喷气机。
他不在乎乐园究竟是什么组织，目的又是什么，就算对方想统治全世界也无所谓。他只希望乐园能永远存在下去。
飞机几乎在贴近海平面五十米时才完全改为平飞，它带起的狂风甚至在海面上扇出了一道道涟漪。这个高度已经低于战船的桅杆，理论上舰炮射角是可以将飞机笼罩其中的。不过安东尼全然不担心这点，看着那些缓慢转动的炮台就知道，这些军舰从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主炮的防空性能，它转一圈的速度足够初教-6改环绕舰队三四周了。
“你准备好了没！？”安东尼扭头大喊一句。
“啊？准备什么？”在狂风的呼啸声中，法瑞兰勉强回吼道。
“登机前给你的布卷，待会贴近军舰时展开它！”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确实还有一包布卷。法瑞兰将其展开，发现上面原来只写了几个巨大的字：「我是法瑞兰。」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这个告知方法还真是有够朴素的。
也就半分钟不到，飞机已经逼近到了舰队侧前方两三百米的位置，法瑞兰能看到甲板上的水手乱成一团，有的在拿枪，有的在对着飞机大叫，仿佛像看怪物一般。安东尼似乎还不满足，继续压低高度，几乎是贴着战舰舰桥掠过！有那么一瞬间，法瑞兰的目光好似透过指挥室玻璃窗，与一脸震惊的船长、大副等人对视在一处。
接着他将布卷的一端抛出舱外，上面的大字顿时像旗帜一样飘扬起来。
莱恩比这更早之前就认出了法瑞兰。
他一边朝飞机招手，一边对水手长大喊着不要开枪，上面坐着自己人！
“你说操纵机器的人是法瑞兰？”卡洁丽娜惊讶道。
“我不清楚，因为飞机上有两个人，但我敢肯定后面那个就是侦探先生！”莱恩兴奋的嚷道，“我得把这消息告诉司令官，他并没有被乐园教囚住！”
而这时飞机刚好掠过旗舰碧波号的上方，迎风招展的布条也印证了莱恩的说词。
“你看！我说就是他吧！”卡洁丽娜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行，我帮你在甲板上盯着，你去指挥室吧。“
但就在这时，刺耳的警铃声大作！水手们纷纷猫下腰来，朝着甲板两侧耳道跑去。
法瑞兰不由得愣住。
他当然知道这警铃声意味着什么！火炮在射击前必须清空前甲板上逗留的人员，以免炮口风伤人，这是战舰射击前的倒计时！
与此同时，旗舰的双联装炮管也在缓缓抬起，从仰角高度来看，明显不是冲着那架飞行机器去的。
法瑞兰下意识扭过头，只见舰艏前方已出现了一条凹凸不平的海岸线，在初升的晨曦下闪闪发光。
那里就是辉煌堡！
“你们还愣在那里干嘛，快过来躲着啊！”有水手冲两人喊道。
莱恩回首望向舰桥方向，虽然看不到菲尼尔准将在哪，但身处旗舰最高点的指挥官没理由发现不了绕舰队飞行的机器和下方水手的反应。
“荒谬……”
他低声说了句，随后拔出了腰间悬挂的剑柄。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刃，握把跟单手剑无异，剑身却只有十厘米长，通体漆黑，粗糙的好似一把从古代遗迹里挖出的原始石匕。
“莱恩？”卡洁丽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既然他们不想停手，那就让我来帮他们停手好了。”莱恩将剑柄举过头顶，剑刃顿时变虚无缥缈，仿佛失去了实体的形态。
女祭司长叹一口气，向后退出两步。
这态度已经等于默许了他接下来的做法。
“多谢。”
莱恩大喝一声，朝着炮塔猛地劈下剑柄。剑刃与此同时喷薄出如黑焰般的光芒，长度也延伸到三十多米的夸张程度！当黑色焰刃接触炮塔一刻，覆盖在炮塔上的钢板像是遇到热刀的奶油般直接化开，断面呈现出红炽状态！
他将剑刃一劈到底，直至黑焰与甲板接触才停下——这一击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效果，哪怕连寻常刀剑砍在钢铁上的脆鸣声都不曾传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根本察觉不到莱恩对着炮塔挥下了这么一剑。
直到两根炮管斜着从根部断开，重重砸在甲板上，人们才意识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光如此，这一记劈斩还笔直的切入到了炮塔之中，将整个钢铁塔罩一分为二。透过防护装甲上齐整的缺口，能看到里面的炮手完全被吓呆，手脚发抖的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没有波及到任何船员，莱恩满意的收剑入鞘，虽然这个过程有点粗暴，事后必定也会招来不少麻烦，但他并不后悔刚才的举措。
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莱恩清楚，这才是正确的事情。
第226章 天使邀约
……
一天之后的下午，珊黛拉敲响了圣堂地下基地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锁。”朝阳早就通过薛泉的视野得知她的到来，因此不等她自报姓名就开口说道，“调查团的事情结束了？”
他并不想在旧大陆的事情上投入太多精力，因此将此事的处理全权托付给了珊黛拉。
“结束了，但又没全结束。”后者在大长桌前坐下道。
朝阳的眉头微微一动。
她这是学了哪位穿越者的说辞？
不过他知道对方会接着说下去，所以也没有发问。
“王国舰队已经离港，旧大陆派来调查的四个人中有两位跟船返回，另外两人决定暂时留在这边，继续再观察一段时间。”果然珊黛拉又继续说道，“回去的是杜林爵士和法瑞兰先生——如果不是担心王室只能听到爵士一个人汇报，法瑞兰本来也是打算留下来的。”
看来他们还得叨扰辉煌堡一阵了。
朝阳耸耸肩，“听说他们昨天内部吵起来了？”
“何止是吵起来，”珊黛拉忍不住掩住嘴，“说是分裂也不为过。莱恩前辈为了阻止舰队开火，一剑劈碎了旗舰的炮塔，舰队司令当时就气得下令要枪毙他。可惜他是王国内有名的高手，结果愣是没人敢动手。这次准将阁下回去，肯定要在陛下和所有大臣面前大肆批判莱恩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