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岁起,申雅便时常因各种理由挨打,她好似成了母亲的出气筒,因此她愈发的沉默,她的小学只是个普通学校,十二年义务教育,让她还是不用担心没有书念,她第一次看见母亲和父亲对她笑是因为期末考时,她带回来三张满分的试卷。
这试卷成了父母吹嘘的资本,而她,也因这试卷得到了一只鸡腿做奖励,但她没有办法做到每次考试都拿满分,因此没拿满分的日子里,父亲和母亲的脸色又会拉下,骂她为什么没有考好。
逐渐的,申雅发现,不管自己做什么好像都达不到父母的要求,索性她也不再强迫自己去讨好父亲与母亲。
她知道有些同学是有零花钱的,可她没有,看着同学拿零花钱买漂亮的文具,买有意思的课外书籍,她的内心生出了奇怪的情绪,她不知道这算是妒忌还是羡慕,当别人拿着她喜欢了很久的文具时,申雅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渴望也拥有零花钱。
零花钱当然不可能问她父母要,这钱只能她自己想办法。
申雅的成绩在这小破学校已经算是拔尖,这里的孩子素质参差不齐,班里也有大半学生是不爱学习的,一开始申雅会收钱替这些学生写作业,后来不知怎么就发展成她提供答案,让同样需要钱的学生帮忙抄写,她从中分出部分提成给对方。
这生意做得还挺大,毕竟正确率很高,一开始只在自己班里,后来申雅连其他班都包揽了,虽说收的钱不多,但人数和时间上来后,还真给她赚到一笔钱。
但申雅知道这事情做不长久,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所以申雅收手了,她不再指挥人帮抄写作业,如果有人来问她要答案,她才会适当的收一些小钱,有了钱以后,她买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有闲钱去尝一尝同学都爱的街边零食。
当一天放学回家后看到满屋的碎片和浑身青紫的母亲时,申雅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她冷漠地回房锁上门,任凭后面母亲砸门咆哮她也全当没听见。
这些年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何等的病态,她的母亲早就被规训成了奴隶,从不会指责父亲,每次挨了打都会拿她发泄,会一遍遍告诉她,就算父亲打她,但任然没有离开她们母女,那便是心里有她们。
这些话申雅已经听烦了,这种麻醉人的谎言骗骗母亲自己也就算,她早已看清家中父母的嘴脸,她已经不在奢望得到任何家庭温暖。
她越是冷漠,母亲就越是生气,她们觉得自己生了个没有感情的白眼狼,不仅没能给她们争得面子,也不会自觉成为他们的奴隶。
某天回家,申雅发现她爸妈黑着脸坐在客厅,两人不像是吵架,反而像是在等她回来,刚一进门,她父亲扔下一沓钱,并大声质问她:“你是不是偷了老子的钱?”
申雅瞄了一眼,她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自己的小房间,她藏钱的地方果然被翻得稀乱,其实那些钱并不多,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就百来块,她放下书包回到客厅,冷着脸说:“这是我的钱。”
“你的钱?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老子给的?”她父亲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小小年纪就偷钱,我说怎么最近钱总是少。”说完,又习以为常地扇了申雅母亲一巴掌:“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她母亲捂着脸扯着嗓子又开始喊叫:“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看她现在这样,就是来讨债的!”
争吵再次开始,申雅知道自己的钱是没办法拿回来了,当瞧见父亲把母亲压在沙发上动手时,她想也没想便拿起桌上的酒瓶往父亲身上砸。
那一夜,她被自己的父亲打进医院,即便她出手救下母亲,也没有换来一句好话,反而让父亲和母亲站在同一条线上指责她,她成了敢对自己亲爹动手的畜生,无人在意她为什么会砸下那一酒瓶,无人在意她身上留了多少血。
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伴随着她,但意外却先一步降临。
申雅六年级那年,一个很寻常的工作日,还在上课的她突然被班主任叫出教室说是她母亲过来了,当时的申雅眼神暗了下来,她不觉得自己母亲这时候来学校找她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当看到母亲哭红了一双眼过来抓住她的手臂颤着声说:“你父亲出事了!”
那一刻,申雅的心情不仅没有变差,她甚至都要笑出声来,多亏她这张冷脸,才能在这时候忍下笑容,她问:“出什么事了?”
母亲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是哭着跟她说:“你爸出车祸,现在在医院里,快跟我去看看。”
出车祸?怎么没被撞死呢?
申雅知道她母亲一直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发生这样大的事完全乱了分寸,找她一个12岁的小孩能做什么?
但申雅还是同母亲去了医院,她本以为最多是断个手脚,没想她父亲撞得很严重,直到现在都还在抢救室里,她坐在抢救室外,听着她母亲给亲戚一个个打电话,谁也不会知道此刻的她正在向天祈祷,祈祷她的人渣父亲千万不要被救活。
亲戚一个个赶到,从他们的交谈声中,申雅听到了事情的原由,他父亲喝酒开摩托还闯红灯,被一辆正常行驶的汽车撞倒。
对方不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只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连来医院的费用都没有垫付,她母亲在手术室外骂了那人百八十遍,当有医生走出来满脸沉重地摇摇头时,她母亲哭喊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申雅低着头,肩膀在抽动,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哭泣,但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她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上天总算眷顾了她一次。
后续自然由大人处理,事故被判她父亲全责,但她母亲根本不能接受,在她眼中,这就是对方撞死了她老公,死人就要赔钱,她去闹,自己闹还不算,非得拉着申雅一起去闹。
申雅根本不想做这事,她能躲则躲,母亲拿她没办法,才叫上自己的妹妹还有老家的亲戚去天天骚扰别人。
事情的最后,别人出于人道主义赔偿了她母亲10万,并放下话,如果还纠缠那就报警让母亲一分钱都拿不到。
她母亲没什么文化,也的确被唬住了,况且10万在母亲眼中已经是个天文数字,所以她母亲妥协了。
父亲死后,申雅过了一段难得的舒心日子,只是她母亲每天都不开心,并非是有多爱她父亲,只不过是不知道没了男人的自己将来该如何生活下去。
后来的某天,母亲回来告诉她自己要再婚了,申雅很惊讶,她不懂为什么母亲好不容易从一个火坑里出来又着急跳往下一个火坑。
母亲对她说:“你大姨给我介绍了个老实的男人,我去见过了,人挺好的,将来我再给你生个弟弟,我们两母女也算有个依靠。”
弟弟?依靠?
申雅无法理解母亲的思想,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对方的主意,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自己的书回到房间里。
大姨给申雅母亲介绍的男人说好听些是老实,说难听点就是没本事,因为穷所以一直都没能娶到老婆,但大姨对申雅母亲说:“你都结过一次婚了,还带着个拖油瓶,有男人要就不错了,到时候你嫁给他生个儿子,再拿那点钱和他一起做点小生意,老老实实过日子不比以前强?”
申雅母亲一听觉得有道理,见过男人后又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人没有办婚礼,只是扯证那天请了亲朋好友吃饭,又在吃饭的那天晚上,逼迫申雅改口叫男人父亲。
申雅叛逆惯了,她当然没有叫,气氛有些尴尬,还是有人出来打圆场说是因为申雅还想着自己亲爹,申雅很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
与一个陌生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让申雅非常不自在,她能待在房间里就绝不出来,母亲再婚后,和这男人也很快进入了夫妻的角色,申雅到这才明白,原来两个不相爱的人为了某种目的也可以结婚。
她母亲拿出那笔赔偿款租了个小门面并开了间便利店,开店之前完全没有了解,只是听别人说这个轻松还赚钱所以想也没想就开了。
申雅不在意这小便利店是否能赚钱,反正她还有饭吃能上学便好。
在申雅小学毕业后,她母亲查出怀孕了,之后,她母亲每天都要摸着肚子反反复复念叨着弟弟。
申雅问过她母亲一次:“你怎么知道你怀的不是妹妹一定是弟弟?”
她母亲当时就黑了脸骂她没安好心。
十个月后,妹妹出生了,申雅站在病房里看着躺在婴儿床里的小孩,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她母亲见她一次便骂她一次,说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男孩才会变成女孩。
申雅也不反驳,她早已习惯母亲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她的头上。
本以为这小女孩会过上同她一样的生活,但她发现母亲会温声细语哄妹妹,会在妹妹想要糖果想要玩具时二话不说就买。
直到这时,她才彻底明白,她母亲并不是不喜欢女孩,她母亲不喜欢的或许只是她这个人罢了。